谢潇南的声音平静而坚定,  仿佛带着极大的力量,让处在惊慌情绪里的温梨笙慢慢的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她感觉到谢潇南结实有力的手臂扶在自己的腰上,在这冰冷的河水中,  肌肤相贴的灼烫热意源源不断的传来,让她的心脏持续加速跳动,撞击着心口。

    她眨了眨眼睫处的水珠,终于在清醒的状态下明白自己这是得救了,  被抬在水面上,不会再往下沉了。

    她松开了圈着谢潇南脖子的手臂,  改为抓着他的臂膀,将谢潇南的面容印在自己的眼眸中。

    他的脸上还往下滴着水,打湿的发丝柔顺的贴在侧脸,衬出俊俏的轮廓,唇上的一抹殷红成了白玉面容的点缀,  显得十分昳丽。

    方才在水下,温梨笙濒临窒息的边缘,求生欲太过强烈导致她动作很急,  那一口利牙在他唇上咬的不轻,  血色被抿开之后,仍有血珠往外冒。

    温梨笙抬头看着他,  如此近的距离,  他眉眼的镇定与温和更显得这张平时看起来冷淡的俊脸近似神仙,让她在无意之中受了蛊惑一般,抬起冰冷的手指在他唇上的血色抹了一下,  脱口而出:“对不住,把你咬伤了。”

    话一出,两人同时想到方才在水下的一幕,  她紧紧攀着谢潇南这个救命稻草,完全没注意这样的行为太过出格,唇上似乎还残留着谢潇南嘴唇的柔软触感,还有他口中的那股子荔枝酒气。

    温梨笙的脸色腾地一红,大脑迅速充血,整张脸飞快的染上绯色,白净的耳根与脖子也不例外,她感觉到心口里的律动越来越快,甚至将那浸泡在河水里的刺骨寒冷都驱散不少。

    真是要命。

    温梨笙心说,这也太离谱了,上辈子加这辈子,她都还没亲过哪个男人,没想到竟然在这阴错阳差之下,强行亲了谢潇南,还把人嘴巴咬得血流不止。

    她有些不敢看他了,匆忙的把视线撇开,但却不敢远离他,手臂还是紧紧攀着谢潇南的臂膀。

    她觉得自己现在这会儿太不正常了,尤其是胸腔里的跳动,太快了,让她舌尖发麻,无所适从。

    谢潇南低着头,将她的神情看在眼中,眸光掠过她染得红透了的耳朵和脸颊上,什么也没说,先带着她往岸边游去。

    途中温梨笙乖巧的很,再不像方才那样缠着他。

    乔陵和鱼桂已焦急的在岸上等着,见两人往岸边来,鱼桂率先蹲在岸边伸手,着急道:“小姐,小姐抓住我的手!”

    谢潇南掐着温梨笙的腰,一下就将她举出水面,温梨笙也趁机伸长手臂抓住鱼桂的手,被下面一拖上面一拽,轻松拽上了岸。

    她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,猛烈的咳嗽起来,想起方才落水还咕咚喝了两大口的河水,又忍不住干呕,微风一吹,她整个身子都冻得瑟瑟发抖,抱着双臂将自己缩成一团。

    谢潇南上了岸,从乔陵手中拿过方才脱下的墨色外衣,然后扔在了温梨笙的头上。外衣十分宽大,一下就将她的身影罩住。

    鱼桂也赶忙动手,将墨色外衣给她披好,低声说:“方才奴婢要下去救你的时候,世子爷已经跳下水了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把墨色的外衣裹在身上,身体仍然被寒冷侵蚀,轻轻抖着抬头看向谢潇南,就见他蹙着眉头拧衣袖上的水,欣长的身姿立在皎皎月光之下,侧脸拢着华光。

    将两袖的水拧出来之后,他用手背擦了下嘴唇,将唇上的血珠抹出长长的痕迹。

    方才脱水而出的一刹那,温梨笙盘在谢潇南身上,与他唇瓣相贴,这场景鱼桂和乔陵都看得很清楚,这会儿看到谢潇南擦着唇上的血色,同时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温梨笙吸了吸鼻子问鱼桂:“那挨千刀的人呢?”

    鱼桂道:“方才小姐让我揍她,我将她打了一顿,她逃跑了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道:“太好了,打得是重是轻啊?”

    鱼桂比划了一下:“鼻子打得血流不止。”

    她也不敢下手太重,若是真把庄莺打得半死不活,那温家跟庄家的事还不太好处理。

    温梨笙打了两个喷嚏,咬牙切齿道:“活该,让她推我下水,若是日后在街上碰到她了,我见她一次揍她一次!”

    谢潇南转头看了温梨笙一眼,见她裹着自己的外衣瑟瑟发抖,说道:“快些回去,免得着了风寒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也从地上站起来,衣裳的水仍往下滴着,风一个劲的往墨色衣袍里钻,她打个哆嗦对谢潇南行礼道:“多谢世子舍命相救,日后若是得以回报恩情的机会,我定义不容辞。”

    谢潇南见她将自己的衣袍穿在身上时,长长的衣摆几乎拖到地上,衬出她略显柔弱的臂膀,神色也有些许缓和:“无事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走了两步,又突然停下,转头看向谢潇南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说。”谢潇南看出她的犹豫。

    温梨笙便指了指嘴:“唇上的血没擦干净。”

    谢潇南闻言又用手背擦了擦。

    温梨笙又觉得耳根一热,这才转头快步离开了。

    她浑身湿透,不宜在外面久留,便没回酒楼中,径直坐温家的马车回去。

    路上鱼桂突然叹一口气,说道:“幸亏是世子爷下去救的小姐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原本正把目光投向窗外思绪出神,听到这句话便回过神来,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。

    鱼桂其实并不会水,若是方才真的跳下河来救她,极大的可能就是两个人一同溺在水中挣扎,而谢潇南身后还有乔陵,若是他让乔陵下水救人的话,在水中发生的那件事必定就会非常棘手。

    温梨笙虽说平日里并不怎么注重自己的名声,但一个姑娘家,在这种情况下与一男子肌肤相贴又唇舌相缠,如若传出去,那温梨笙基本上在沂关郡是找不到夫家的。

    没人会愿意娶她,哪怕她是郡守的女儿。

    而让温梨笙嫁给谢潇南身边的随从,那也是不太可能发生的一件事,毕竟温浦长也是当年名动京城的探花郎,皇帝钦点的朝廷命官,他唯一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随从呢。

    温梨笙知道鱼桂心中所想。

    当时的她睁不开眼睛,却在第一时间抓住了谢潇南脖颈上挂着的玉,摸到玉的一刹那她脑子里只有谢潇南,想不出第二个人。

    所以迫切的从他嘴里汲取空气虽然是本能的求生行为,但其实也是得到了她心底的认可。

    若是换了别人,只怕她做不出这样的事。

    只是她自己也不太确定究竟是不是这样,于是这些话温梨笙没说。

    “小姐接下来如何打算?”鱼桂问。

    “什么打算?”温梨笙疑惑道。

    “小姐既然与世子这般,何不让老爷与世子议亲,若是今日的事传出去,只怕对小姐的名声有极大的影响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被她的话吓了一跳,眼神变得古怪:“你想什么呢!首先世子当时是为了救我,在水里的一切皆是我当时太过惊慌才造成的,其次世子可是谢家嫡脉的独苗苗,这种世家望族怎么可能娶我这个小小郡守之女,话本子里那些大家族都是要什么门当户对的,我难不成真去给谢潇南当妾室啊?我才不愿意去呢。”

    鱼桂也就是随口一说,听到温梨笙说的这些话,她也颇是赞同的点点头:“我觉得也是,世子那等门楣,定然是会娶奚京里的世家小姐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方才说的话其实也有这层意思,但是一听鱼桂说了,又十分不爽,啧了一声道:“什么意思,你家小姐我就这么比不上别人啊?”

    鱼桂忙道:“自然不是,咱家小姐乃是沂关郡独一无二的,自然配得最优秀最俊俏的公子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这才满意的点点头:“就是。”

    他娘的前世没能嫁出去,肯定是因为沂关郡没有人能配得上她。

    温梨笙十分不要脸的想着。

    鱼桂看着她的神情,有一句话憋在心里没说。

    她觉得整个沂关郡里,最优秀最俊俏的公子,就是世子了。

    主仆二人心思各异,回了温府之后,鱼桂就连忙张罗着人给她备热水,又让人煮些姜汤驱寒,虽说这时候正是天气炎热,但在夜风里掉进河中,还是极其容易生病的。

    泡进热水中,温梨笙整个身体开始恢复温度,有些冻僵的手指也有了知觉,她把自己从头到脚都洗了个干净,回房后又喝了一碗姜汤,暖呼呼的钻被窝里睡觉。

    温浦长喝了酒从酒楼回来之后,才听说了温梨笙被推下河的事,当时谢潇南救上人之后就直接走了,而被打得鼻血横流的庄莺自知惹出了事,也不敢再回酒楼便直接回家了,就剩不知情的温浦长和庄毅在酒楼中吃喝。

    为了给庄毅的一坛荔枝酒喝完,温浦长卯足了劲的跟他瞎聊,途中几次庄毅都想推脱告辞,皆被温浦长厚着脸皮留了下来,将他一坛酒喝了个精光。

    结果回去的时候才知道温梨笙被推河里了。

    他二话不说就奔着后院去了,急着问人有没有事,到了门口见鱼桂在外面守着,便招手将她唤来:“今晚怎么回事?好端端怎么掉水里了?”

    鱼桂便将今晚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,温浦长听后气得脸都红了,原地转了三圈,负手道:“庄家那个孩子,心思也太歹毒了,小小年纪竟能做出这样的事,我非要找他们算账去!”

    但今日已晚,已是不适合再去,温浦长憋了一肚子的火,打算明日一早就上门去。

    鱼桂在边上站了一会儿,思来想去,还是将今晚谢潇南在水中救了温梨笙的事告诉了温浦长,顺带说了两人出水的时候相拥而吻的事。

    温浦长一听,当即惊得愣住了,缓了好半晌之后才摸了摸头顶,为难道:“哎呀,那谢家咱们可高攀不起啊。”

    鱼桂诚实的点头。

    温浦长又道:“我想想办法吧,此事莫再跟笙儿提,留意她平时的行为,若有奇怪之处立即告诉我。”

    鱼桂点头应了一声,才行礼送别温浦长,自个又回屋子外守着。

    温梨笙果然生病了,她浑身湿透在风中吹了太久,就算回来之后泡了热水喝了姜汤,还是在后半夜发了高热。

    温浦长就怕她患风寒,特地派了人轮换着守在她门外,婢女后半夜进去探她体温的时候,就察觉了不正常。

    温浦长当时喝了酒,睡得正香,却被下人唤起说小姐生了高热,便立即从床榻上爬起来,闹得温家灯火通明,给温梨笙找来医师治病。

    鱼桂也被惊醒,守在她的床边,不断的用水给她擦额头。

    温梨笙醒了一回,见温浦长满脸急色的站在床榻前,便问道:“爹你进我闺房干嘛?”

    温浦长都被她气笑了,说道:“我来看看是哪个笨蛋半夜发高热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身体烫得厉害,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,正难受着却还要跟温浦长斗嘴:“是哪个笨蛋半夜不睡觉站别人床头。”

    说完她又闭上眼睛,一副十分疲惫的模样。

    医师给她扎了针,又开了药方,让鱼桂拿去熬煮,药煮了很久,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煮好,端给温梨笙喝又费了很大的功夫。药太苦了,温梨笙闹了许久都不愿意喝,最后还是拌着蜜浆才勉强喝下去。

    等她喝了药又睡去,温浦长才放下心来,盯着一双熬红了的眼睛回到自己房中休息去,躺了没多久天就亮了,他又起身赶去官署,临走前吩咐下人不用喊她去上课,等她醒了之后准备好吃食就行。

    温梨笙一觉睡了许久,她恍惚记得后半夜很闹腾,很多人在她耳边说话,还往她身上扎针,又被强迫着喝了一碗非常难喝的药,然后声音才慢慢散去,她沉入梦境。

    梦中她仿佛看到了当初沈嘉清背着剑向她辞别的场景。

    那时候整个大梁已经陷入了混乱之中,江湖上有很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阴邪|教派,专门将妇女幼童钉在棺材里然后摆在阵法上,美其名曰献祭给罗天仙姬以换取凡人不能得之神法。

    当时只是听说,后来有人在沂关郡的城外挖到了这种棺材,一打开里面就是活活窒息而死的幼童,这事在沂关郡引起了极大的轰动,温浦长立即下令彻查,但沂关郡江湖门派众多,向来鱼龙混杂,查了半年都没有任何头绪。

    后来有人又在郡城外挖到了棺材和那个诡异的阵法,足足有七副棺材,顿时引起了郡城大乱,甚至都有人举家逃离。

    而后沈嘉清就在一个清晨向温梨笙辞别,他向来不是什么正义凛然之人,平日里最喜欢做些琐碎之事,跟着温梨笙一起得过且过,那日却突然说自己要出远门了。

    温梨笙问他做什么。

    沈嘉清说他要去匡扶正义,斩妖除魔。

    温梨笙是不信的,还以为他在说笑,却不想他前所未有的正经,与温梨笙道别之后,就真的离开了沂关郡,此后三年,了无音讯。

    后来的沈嘉清去了什么地方,做了什么事,遇到什么危险,是不是还活着,温梨笙皆一概不知。

    温梨笙沉在梦中,看着沈嘉清坚定的面容,她很想问一句:“你后来去了哪里?为何再也没有回过沂关郡,你知道谢潇南造反成功,篡位登基了吗?”

    只是梦终究是梦,她没有问出口,还是像上辈子一样,看着他转身离去,消失不见。

    温梨笙从梦中醒来,高热退去后的疲惫让她看起来有些虚弱,双眸也沉沉的,心绪还沉在方才的梦中久久缓不过神来。

    她也发现了,或许是重生之后的后遗症,她每回只要梦到关于前世的事,都真实的好像又发生一遍似的,所有场景细节,所有心情和对话,她都看得清楚。

    温梨笙长长叹一口气,鱼桂听见了声音,打起床边的纱帐:“小姐醒了?可要吃些东西?”

    说着就用手背来探她的额头,感觉到温度正常,便松一口气。

    温梨笙没什么胃口,只道:“渴了,给我弄些水来喝。”

    鱼桂倒了温水来递给她,扶她坐起来喝,一杯水下肚,她舔了舔干燥的唇,这才精神了些。

    这一觉睡到接近中午,温梨笙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,才起身穿衣,让鱼桂备了些吃的给她。

    虽说生病的感觉不大好,但是不用去千山书院了,温梨笙一想便觉得十分高兴,病恹恹的模样也压不住她眼角的喜色,吃饱喝足之后她想动身去找沈嘉清。

    鱼桂却将她拦住,说温浦长特地吩咐过,不准她乱跑,要在屋中好好养病,若是病好了就去书院上课。

    温梨笙为了不去上课,只得又回了房间中,呆坐片刻后让人叫来了蓝沅。

    蓝沅这几日都闲在温府,她知道外面有追杀她的人,那些个厉害角色她根本不敌,为了不被杀掉她只得躲得严严实实的。

    她来到温梨笙面前,知道昨日半夜温梨笙生病了,闹腾到快天亮才休息,便关切的问道:“你昨日没事吧,我听闻你被推到了河里,是不是谁欺负你了?”

    温梨笙握着小拳头:“有个非常坏的女人把我推下去的,等我病好了便要去找她算账,你跟我一起!”

    蓝沅点头:“好,我帮你打她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忍不住笑了笑,而后将她引到桌前坐下,拿出了笔墨:“来,今日正好闲着无事,我教你写字。”

    蓝沅是个实打实的文盲,她的师父只教她功夫,却没教过她读书写字,不会认字在外面是要吃大亏的,为了让她行走江湖更加便利,温梨笙主动担任小夫子这一职。

    蓝沅是那种性格很老实的孩子,她没有温梨笙性格突出,不会有什么想学和不想学,温梨笙提出了教她,她便跟着学。

    她从最简单的一些字教起,一些笔画简单好认,提笔也容易写的,让蓝沅反复的读和练习。

    见蓝沅学得认真,温梨笙也有种成就感,一晃几个时辰过去,两人也都坐累了,站起来在院中走动。

    温梨笙突然想起了蓝沅的事。

    “你下山了之后乘船时遭遇恶匪之后救下的那个女人,后来咽气时你拿走了她的包裹,到现在还在你手中吗?”她依稀记得有这件事。

    蓝沅点头:“我本想找到她的家人,将包裹转交给他们,但是进郡城好几日,都没能打听到她的消息。”

    “郡城这么大,你要找一人自是非常难的,有没有什么明显的体貌特征?”温梨笙又问。

    “那女人跟我们长得不大一样,皮肤很黑眉骨也高,鼻子又挺又翘的,且身量也高,看着不像沂关郡的人,但我问她要去哪里,她说去郡城寻亲人。”蓝沅说。

    温梨笙听她的描述,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萨溪草原上的那些人,有些女然就如她描述的一样,皮肤黝黑而身量高大,眼窝深眉骨高,都是他们的样貌特点。

    温梨笙道:“我想看看那个包裹。”

    蓝沅欣然点头,说道:“我之前想从里面找找有没有什么代表身份的东西,结果翻了个遍只发现一个令牌和书信,我拿着令牌询问过很多人,他们都没见过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跟着她来到房中,看她取出了包裹后一打开,里面全是些衣服还有一些碎银,余下的就是蓝沅所说的令牌和书信。

    那个令牌像是铜铁所制,入手颇沉,上面雕刻着展翅的飞鹰,爪子和鹰喙都极其锋利,下面刻着字,但温梨笙细细一看,发现这字她不认识。

    温梨笙皱起眉头,端详片刻,而后拿起信,二话不说给拆开了,拿出里面的信纸,只见信上是满满一篇她不认识的字,洋洋洒洒有些缭乱,末尾的落款处还盖着一个红红的印章。

    “那女人恐怕不是来沂关郡寻亲人的。”温梨笙神色凝重道。

    蓝沅露出惊讶的神色:“信上写的什么?”

    温梨笙道:“我看不懂。”

    蓝沅静了一下没说话。

    “这上面并非我们这里的字体,”温梨笙说道:“我觉得那女人可能是哪个江湖帮派中的人,然后来沂关郡送信是她的任务,不过在途中遇到恶匪不幸丧命,这信与令牌应当是非常机密的东西,所以落入你手中之后,他们便开始追杀你。”

    蓝沅之前并没想到会是这样,惊异道:“我还以为他们是与那些恶匪一伙的呢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道:“现在东西在你手里,除非他们将你杀了,否则是不会结束对你的追杀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把这东西还给他们如何?”

    温梨笙道:“没有用,先将东西收好,待我请教一下高人看怎么处理这事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的打算是先去问问沈嘉清的爹,毕竟江湖上的事,沈雪檀是比较熟的。

    她在家休息了一日,温浦长晚上回来的时候告诉她,庄毅昨夜连夜将庄莺给送出了城,不知道送往何地了,许是怕温浦长又带着女儿上门找事,所以提前防备一手。

    不过温浦长硬是讹了他两坛荔枝酒才善罢甘休。

    温梨笙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往嘴里塞虾饺,气得把桌子拍得砰砰响:“算那小王八蛋溜得快!”

    而后就是正赶上千山书院的休沐,也不用去上课,转眼到了八月份,声势浩大的武赏会终于拉开了序幕。

    沂关郡南边的大峡谷上头,有沈雪檀几十年前就在那里建造的山庄,那山庄占地面积极为宽广,里面涵盖了大片的竹林,梨树和各种奇异花种,房屋建筑超过百间,十分气派,后来沈雪檀挪到郡城内居住,这山庄就闲置下来。

    半年前,山庄的周边就开始建造擂台,那地方的场地非常大,且风景秀美,不管是在那里游玩还是比武都十分适合。

    武赏会一开始,本来住在郡城里的江湖散客纷纷赶往大峡谷上的山庄,沈雪檀招待人是看身份的,但凡是有些名号和实力的都能进去住,但若是些无名小卒则会被拒之门外。

    当然,这些都是要收钱的。

    温梨笙自武赏会开始之后,便不再去千山书院上课,一连好些日子都没看到谢潇南了,偶尔想起来脑中也是不断闪回当日在河中与他唇舌勾缠的场面,一时间心跳加快面皮发烫,既是尴尬又是有些觉得羞人。

    八月上旬,她的混世小队传来了消息,先前吩咐他们去城中搜寻关于胡家二房的孩子的消息,这半个月的时间他们兢兢业业,勤勤恳恳,将收集来的消息汇聚成册子给了温梨笙。

    胡家二房有兄弟四个,其中老三是嫡系,三老爷膝下足足八个孩子,四个是正房所出。

    符合温梨笙所说的,嫡出得宠的有老四胡山俊,老五胡芯,老六胡裘春。

    其中胡山俊年二十一,已有妻妾,但极为好色,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郡城中各大秦楼楚馆,五天的时间有三天三夜泡在里面,且平日里行事嚣张,若是在街上看见美人,都要凑上去摸一把。

    胡山俊经常把街头看上的女子派人迷晕劫走,夜晚送到他的私人宅邸强行发生关系,事后再补一把银票和恐吓威胁,让女子不敢报官声张,借用胡家势力欺压,若是有人不从,放回家没两日就会被毒死在家中。

    胡山俊就用这种方法,五年内杀了三人,每次有人报案都因为证据不足和报案人的突然撤案而导致无法调查。

    温梨笙看册子的时候就看了一肚子火,想到这种人竟能在沂关郡横行霸道就觉得恨得牙痒。

    她狠狠戳了几下册子上的名字,唤道:“鱼桂,去查查胡山俊这两日的动向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从小到大就没吃过什么亏,她先前被梅胡贺三家整得那么惨,又是绑架又是追杀的,还给逼上了阮海叶的帮派,躲到萨溪草原最后才回了郡城,这些暗亏她吃了,也记住了。

    现在梅家被抄,梅兴安已定了死期,贺家似乎与谢潇南建立了某种约定暂且不管,但这险些害她丧命的胡家,温梨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。

    胡家让她不好过,她也会让胡家不好过。

    鱼桂办事很快,当然也可能是胡山俊的动向太好调查,在当日下午就递来了消息,说胡山俊明晚会跟着狐朋狗友约在山水居。

    山水居算是郡城中非常出名的烟花之地了,里面的花魁是名动满城的才女,既谈得一手好琵琶,还有一副好嗓子,有些恩客一掷千金只为跟她睡一觉。

    温梨笙虽然平时爱玩,但从未去过秦楼楚馆,不过既是为了整治胡山俊,这次就破例了。

    她让鱼桂备了三件衣裙,打算将蓝沅也带上。

    山水居的格调与一般青楼不同,楼中风景建筑极为别致,一进门就看到门的两边有假山之景,涓涓细流从假山上流下,哗啦啦的水响十分悦耳,混杂着男女的调笑与乐器声。

    这里是不做女子生意的,一见温梨笙带着人进门,便有人摇着扇子走来:“哟,三位可是走错地方了吧?”

    温梨笙也不喜欢废话,直接送衣袖里拿出银票:“借一步说话。”

    那老鸨看见这银票,眼睛都直了,立马一改态度将温梨笙引上了二楼的房间细谈,茶水一奉上,老鸨就坐下来询问:“不知这位姑娘是有何事呢?”

    温梨笙道:“今日晚些时候,我爱慕之人会跟朋友一起来此地喝酒,我想撤了三个倒酒的侍女吗,让我们顶替上去。”

    老鸨大约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要求,愣了一会儿道:“来此地之人,皆是寻花问柳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无妨。”温梨笙道:“我爱慕他,不在意这些事,只求能为他斟一杯酒就好。”

    老鸨神色动容,将她放在桌上的银票摸去:“姑娘放心好了,我定会将此事安排妥当,你只管说你爱慕的郎君何时来便是,若是没有衣裳,我便派人给你们挑。”

    “这倒不必,我自己带的有,不过麻烦你派来两个施粉厉害的姐姐来,给我好好打扮一下。”温梨笙说道:“银钱我自不会少你们的。”

    “姑娘真是豪爽的人。”老鸨笑着起身,摇着扇子离去:“你且等着。”

    房中剩下鱼桂和蓝沅,两人不知道温梨笙再打什么主意,皆安安静静的盯着她。

    温梨笙拿出两个瓷瓶放在桌上,这才交代了这次的任务:“等下你们想办法将这个药下到胡山俊的酒里或者菜里,每个人行动一次,若是失败了就立即放弃,不可再试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手上能使唤的人并不多,随便找的人她也信不过。

    这次的事又只能抓准了胡山俊好色的一点下功夫,这药只要一颗入了胡山俊的口中,便足够他受的,但若是下毒的意图被他察觉,这计划必会前功尽弃,所以若一次不成功断不能再继续,就只能交由下一人来做。

    为了保险起见,温梨笙带来了鱼桂和蓝沅,三人轮番上阵,也不怕任务失败。

    若是三人都失败了,那温梨笙也不用想着报复了,直接去城南跟着养猪得了。

    鱼桂是向来对温梨笙言听计从的,她如何指挥,鱼桂就如何做。而蓝沅在温家白吃白喝老些日子,终于能做事了,表示这次一定全力以赴。

    三人换上了准备好的衣裙,这衣裙比寻常的要更为轻薄,双肩除覆着轻纱隐隐约约露出圆润白皙的,裙子两边开着叉,走路的时候会露出光洁的小腿,除此之外倒没别的露了。

    衣裳画好之后,老鸨果然派了两个女子来,手上提着盒子,里面装得都是各种胭脂水粉和朱钗饰品。

    那女子给温梨笙修了眉形,眼角贴了亮晶晶的饰品,巧手辫了个十分精致的发型,最后点上朱唇,端详了她片刻,又在她双眉之间点上一个朱砂痣,瞬间给她添了不少仙气,如偷偷下凡的神女。

    温梨笙见过两次胡山俊,为保险起见,她还带了遮面的墨纱面罩,架在鼻梁上扣着耳朵,只露出一双精致漂亮的眼睛,和眉毛之中的朱砂痣。

    甚至为了看起来不突兀,温梨笙对老鸨说让到时候进去斟酒的女子全都蒙上半边脸,准备好一切之后,天色渐晚。

    鱼桂的消息准得很,胡山俊在日落之后果然领着一众人来了山水居,他是这里的常客,老鸨熟练的给他引到三楼的雅间里,而后喊人上酒。

    胡山俊每回来排场都很大,一批人斟酒,一批人给他演奏琴乐,在雅间里会闹到半夜山更,享受极了。

    确定了他今日穿得是白衣裳之后,三人混在斟酒女的队伍中,赤着脚进了雅间里。

    这些女子手臂或者脚腕上都会带着银镯铃铛,走路的时候发出脆生生的响声,方一进门琴声就传来,屋中燃了某种甜腻的香料,整个屋子都充斥着香气,男子们的说话之声夹杂在其中,奢靡而热闹。

    温梨笙进去之后站定,按照胡山俊的规矩,他要亲自挑选女子给自己斟酒,所以进去之后先一字排开等他挑选。

    刚站好,就听到有人啧了一声:“怎么今日都遮着面?”

    温梨笙悄悄抬眸,往桌上扫了一眼,一下就看见坐着的有两个穿白衣裳的人。

    其中一个是没见过两次的生面孔,但依稀让温梨笙有些印象,因为胡山俊的眉毛有一截是断的,这是认他的主要标志之一。

    而另一个,却是身着雪色长衫,领口袖边都以金丝为绣的谢潇南,他面色淡漠没什么表情,眼眸垂着,以手支着脑袋,看上去有几分懒洋洋的。

    温梨笙一下子懵了,万万没想到好几日不见的谢潇南会出现在这个地方。

    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,谢潇南轻抬眼眸,对她对上了视线。

    温梨笙几乎是惊慌的躲避了他的目光,匆忙看向别处,手心里瞬间就出了层薄汗。

    “把脸上东西摘下来了,都遮住了,让我们怎么看。”有人不满意道。

    一行斟酒女中,有个姑娘娇俏道:“公子,这是蓉妈想出来的新花样,说这样带着更有神秘感呢。”

    胡山俊倒觉得这样也不错,确实让他觉得新奇不少,他露出兴奋的神色,贪婪的目光在一行女子人上看来看去,上下扫视,最后却道:“世子先挑吧。”

    这一声“世子”如小锤子一般,在温梨笙心口上敲了一下,不轻不重,却一下痒起来。

    谢潇南的目光扫了一圈,兴致缺缺道:“不过如此。”

    胡山俊哈哈笑道:“看来咱们沂关的胭脂俗粉入不了世子的眼。”

    其他人立即跟着附和:“这是自然,奚京要什么没有?”

    “世子的眼界与咱们就是不同。”

    胡山俊道:“那既然如此,我便先选吧,选完这批之后我再让她们换一批上来供世子挑选,或许总有一人能入世子的眼。”

    说罢他指了下温梨笙:“你来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见他指了自己也并不意外,稳了稳心神,便动身往前走,赤脚踩在木地板上,脚腕上的铃铛一步一响。

    胡山俊坐在最里面,位于谢潇南的对面,要去那个位置正好从谢潇南身边路过,她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,泛起一阵阵的紧张,从谢潇南身边走时脚步都下意识放轻了。

    刚走过谢潇南的手边,就忽而觉得手腕一紧,紧接着一股霸道的力道将她往旁边一拉,温梨笙一个没站稳,惊呼出口的瞬间就坐到了谢潇南的腿上,手也本能的撑在他胸膛。

    继而一只手臂顺道圈住了她的细腰,另一只手臂从她头上绕过来,隔着墨纱帘捏住她的下巴,将她的头强行一偏,惊慌失措的对上了谢潇南的眼。

    谢潇南的眸中这次再看,好像就不那么平静了,如深不见底的古井一般,难以探测,他呼吸似乎重了些许,低下头往前一凑,在她的耳下颈边的位置嗅了嗅。

    喷洒在耳根的灼热气息顿时让她局促,忍不住缩了缩肩膀。

    他在闻什么?

    她身上的香气吗?

    会不会也像方才在外面看到的那些男人一样,抱着楼中的姑娘调笑说你身上好香啊。

    温梨笙正胡思乱想呢,就听谢潇南的声音贴着耳边,低低传来:“劣质的胭脂味道。”

    温梨笙:“……”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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